足足等了半天，关向和李应才来到了秦蒙面前。
这两位同样是被杨林老爷子狠狠收拾了一顿，关向，是派李应去给秦蒙通风报信的，而李应，则是直接给秦蒙递消息让他跑的。
李应被当场扣住，关向自然也就少不了被牵扯进来。
杨林胖揍完秦蒙之后，倒是马上走了。
但老爷子可没忘了通风报信这俩，直接建议长孙晟，让他以钦差身份拾掇拾掇这两位。
长孙晟派人，训斥了关向和李应，同时给了留职查看的处分。
这处分，呵呵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，就是不痛不痒的，被狠揍的那个，还一撸到底，但却是节制两郡呢，留职查看，实际上是把他俩跟挨揍那个划为一个档次了。
只要挨揍那个不倒，那这两个留职查看的，肯定是挨揍那个的铁杆啊。
仔细咂摸咂摸，留职查看，兴许是一种变相的奖励呢。
秦蒙一看关向李应。满面灰尘，就知道他两是下了大力气干活了。
“两位大人辛苦了，差事不知道做得如何了？”秦蒙对官员，和对行伍中人，态度是不一样的。
这倒不是说秦蒙有双标，而是军队和官员虽然都是为国家效力，但职能是迥然不同的。
军旅，就应该是一个命令下去。你就得把命令完美执行出来。这没得商量，有商量的话，军队就完了，紧接着的，就是国家也完了。
官员，大多数的时间，是跟民生相关的，就不能搞令行禁止那一套，需要根据实际情况慢慢调整，否则，一旦出现偏差，就是空耗民力，自以为是的政令，永远是民生疾苦的始端。
关向拱手道：“回大人，卑职等武威府衙官员，一律全部下乡。按照大人指示，全面排查民丁状况。目前已确认七万户需要郡府帮助恢复生产，所需粮食，粮种，耕牛，已经统计上来，但这些数字，仅为时下统计的，还有大半，尚在统计当中。”
秦蒙点点头：“这是个细致活，本……我不要求你们速办，但务必给我调查仔细了，不可有遗漏之处。另外，查私纳民丁之事，进行的如何了？”
关向和李应对视一眼，李应道：“回大人，目前进展颇不顺利。卑职等知道大人以民生恢复生产为主，因而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这上面。查私纳民丁之事，阻力颇多，尤其是前段时间，府衙借了许多粮食，很多人以此为借口，拒不接受调查。”
秦蒙笑道：“呵呵，也真是为难你们了。吃人的嘴短，拿人的手软啊。总不至于前脚用完人家，后脚就清算人家吧？”
说完，秦蒙稍事沉吟道：“关向，马上拟一份折子，抄录三分，分别投至监军，上差和户部处。以武威筹粮实际情况奏报，俱言地方豪强，私纳民丁，存储海量粮食之事。考虑到地方豪强，在国家危难之际伸出援手，只要配合调查，吐出私纳人口，放其回归国家管制，可既往不咎，并予以嘉奖。倘仁至义尽还敢对抗调查，那就公事公办。”
关向应了一声，赶紧起草奏折。
秦蒙转面李应道：“李应，如李家亦为武威豪强，想必私纳人丁之事，也是有的吧？”
李应面色剧烈变化，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。
秦蒙拍拍李应肩膀道：“李应，当今圣上，睿智英勇。必将扫平宇内，一统华夏江山。两晋以来，地方门阀日渐势大，竟与朝廷有分庭抗礼之势，莫说圣明天子，就是我等小臣，能容之乎？何去何从，我不勉强，只希望，别有一天咱们之间，也要公事公办。”
李应嘴唇直哆嗦，他是知道这位小上司的手段的，认准了的事请，虽不至于像统军一样杀人放火，但也是不计后果的。
可是，真的吐出私纳的人丁，那李家的收入，可就直接损失六成以上啊。
李应的表现，在秦蒙的预料之内。
秦蒙笑道：“天子圣明，必天下太平。上欲治世，则必整纲常。转告李冕老爷子，风宜长物放眼量，不谋全局者，不足谋一隅。不谋万世者，不足谋一时。成记李家，源远流长，不至于只顾眼前吧？”
李应闻言，赶紧拱手道：“大人，卑职马上回家，将大人苦心，告知家主。卑职定尽全力，周旋李家为大人效力，为国家效力！”
打发李应走了，关向那边的奏折也写好了。
秦蒙看了看，又让关向另外誊抄两份，签上自己的名字，差人往杨林，长孙晟和朝廷户部，发了出去。
“关向，普查民需的事情，可交与手下办理。记住我的要求，不求快，但求全。统计数字汇总上来，按照一倍半的数字报上去，恳请户部调拨。你，抽身出来，我与你调士卒一百。着手查办私纳人丁的事情。”
关向沉吟道：“大人，这，这只怕不妥吧？咱们的奏折可刚刚发出去啊，不得等上峰令下么？”
秦蒙笑笑，关向的反应，是标准的下属对待上级态度。
这一点，秦蒙也不好评判什么。
但秦蒙更知道的是，两晋以来，门阀威胁皇权的惨痛教训，给杨坚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，所以，打压地方门阀豪强，不说能被大力支持吧，怎么也是能获得默许的。
因而，秦蒙敢干！
但他不能这么说！
“关大人，事急从权。北境用兵，消耗国力甚巨，如果再不开源节流，则国无可用武之资了。呵呵，咱们都是犯了错误的人，再犯点，也没啥。”
“打住，大人，打住啊！您犯了错误，有那么大的长孙大人给您求情，卑职犯了错误，可没有那么高级的人物给卑职求情。咱这，可不一样啊。”
“这话说的，还像是我的部下么？关大人，你就说吧，我秦蒙什么时候让手下办事，出了事情让他自己担着？这样吧，事情办好了，功劳咱们大家平摊，出了意外，上峰追究下来，责任全在我，行吧？”
关向想了半天，嘴唇子动了又动。终于说道：“大人，您，您不会坑卑职吧？”
秦蒙点指着关向说道：“我发现你们这帮人够可以的了啊，大家一起做事情，出了事儿，别人呢，训斥几句就完了，最后降级挨揍的都是我。你们却还都仿佛成了受害者，还特么说我坑，这还有天理么？”
关向想想也是，赶紧安抚道：“大人大人，且勿动怒啊。卑职觉得呢，这纯属个人境界不同。在监军大人那里看来，大人您乃千里良驹，非鞭笞无以至千里。而卑职等驽马，稍稍打一下，只恐车都拉不了了。”
秦蒙眼珠子一下子瞪得溜圆，关向这解释，怎么听怎么别扭，但你怎么挑，却是挑不出半分毛病。
“大人，既然您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，卑职还能说啥呢？干就是了，卑职这就去调查地方豪强的那些龌龊事情。”
“等等，关大人，你准备咋调查啊？”秦蒙问道。
“私纳人丁，差不多是公开的秘密了，只要循迹找人，查证其身不在郡府户籍之内，就是黑户，捉来一问，不就什么都清楚了么？”关向答道。
秦蒙嗤了一声道：“武威地方豪强甚多，真的如你所说彻查，牵连者，恐不计其数吧？给你一百兵丁，可够你这么折腾的？”
关向愕然，秦蒙所说的，也确实是事实，不过，不彻查，又能怎么办呢？
秦蒙哼道：“再教你一个法子啊，听好了，不必所有豪强都查，树立起两个典型即可。李应已经回李家禀报这里的事情了，相信李冕会响应我们，将私纳的人丁吐出来。对李家，我们要大肆表彰，而且，要有实际的奖赏。”
说到这里，秦蒙脸色一寒道：“有李家这个正面的典型，就要有一个反面的典型。抓住那些对抗普查私纳人丁的顽劣者，狠狠打击，以儆效尤，我就不信，别的豪强有了这样鲜活的例子，还敢以头试刀！”
关向听得心里打颤，但又不得不承认，秦蒙的这个策略，是高明之举。
“武威陆家，于国难之时被摊派粮食，有不满可以理解。但承诺还粮之后。依然是不可善罢甘休，背后告我武威府衙的黑状。派人盯梢代郡守，捕风捉影收集所谓黑料，此等行为，委实恶劣！”
关向马上明白，秦蒙这时已经选好了目标了。
“大人，此事当真？”关向可不认为秦蒙有公报私仇之嫌，因为陆家的行为，要真的如秦蒙所说，是武威所有官员所不能容忍的。
你说你有冤屈，去告状，这没什么。
关键是，你不该胡乱捏造罪过，扣在哪怕是一个代郡守的身上啊。
杨林来处理秦蒙，说得清清楚楚，私会突厥王族之女和商女，有私交敌虏和私生活混乱的嫌疑。
这明显是经不起推敲的事情，但也是存疑无法查证的。反正不能把人怎么样，却是能足够恶心你的。
秦蒙是代郡守，居然被陆家（如果属实的话）搞得如此土头灰脸，丢的可不仅仅是秦蒙一个人的脸啊。武威官员，人人有份！
所以，关向要确定一下，真是陆家干的，那陆家不是反面典型，谁还有资格是反面典型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