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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们这群该死的水匪，放开你爷爷。”
年轻书生被那黑大汉一把丢在甲板上，嘴里还在吐着水，可那骂人的话却已经脱口而出。
“你这六根不净的假和尚，不在庙里好好的诵经礼佛，居然也学着杀人放火，真真是……”
“臭小子你可别得寸进尺。”
黑大汉抹了一把身上的江水，眼神冷冷的盯着他道:“咱们不好杀，却不是不会杀，可莫要想岔了。”
“成贵，你去忙你的吧。”旁边的老和尚笑着挥挥手，一点都不在意的道:“反正闲来无事，不如看他胸中所学，能不能把我给骂急了。”
一个求死的人最不怕的就是对方发火，可最怕的就是你恼羞成怒，而对方不仅无动于衷，还和看猴戏一般的看着你就有些受不了了。
年轻书生见他如此，知道再骂也是白费，低着头坐在地上只顾唉声叹气。
“年纪轻轻的，不用装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。”老和尚不紧不慢的道:“去换件干净衣服？还是打算就这么待着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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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肯定要换衣服啊，没见小爷衣服都湿透了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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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生忽的爬起身子:“我还要吃饭！”
“把包袱还给他。”老和尚似笑非笑的看了书生一眼，转身欲走。
“就在这里换？”书生急道:“酒菜饭食何时送来？”
“都是男人，你有的我们也有，别人看你。”老和尚意味深长的笑道:“至于酒肉，好好等着吧，过两天就有了。”
“你……”
刚才还一副礼贤下士模样的老和尚，突然叉着腰走进了船舱。这可把那书生气得不行，高喊道:“你们荆湖就是这般待客之道？你这样居然还想让我效忠于你……”
“你是我绑来的，什么时候成客人了？”老和尚一边走，一边笑道:“何况天底下哪里有这么没有礼数的客人……看着他，别让跳了江就行！”
……
“成贵哥哥，这臭小子不会饿傻了吧？一天天的盯着四周瞎看，也不见他喊肚子饿了。”
“你可别把人看轻了，这小子从咱们进入内河开始，一路便再也没吵没闹过，只怕是在强记这四方水道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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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莫非真是细作？不如您去问问佛爷，咱们还是把他砍了省事。”
“不用急，他一只小狐狸如何能玩过老狐狸？佛爷心里都跟明镜似的，他老人家不管，咱们就随他便是。”
“咱们荆湖这水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，也不晓得这傻子在这记什么，难道他以为自己能还能活着回杭州不成？”
“佛爷说此人应该不是黄潜善派来的细作，他之所以留着他，只是觉得这傻小子性子有趣罢了。”成贵笑道:“何况咱们山寨都是些大老粗，什么事情都让佛爷亲力亲为也不是个事，多个读书人总是好的。”
“您说的对。”另外一个汉子点头道:“也不晓得夏城哥哥见到乔相公没有，现在可是渡过长江的好时候啊。”
成贵撇了撇嘴:“朝廷的想法得控制全局，绝对不是为了争这一朝一夕之长短。咱们该做的都做了，剩下的事情让朝廷来决定便好。”
“您说的虽然有理，可是咱们好不容易把刘光世的兵马调开，为的不就是让大军安然难渡吗？如果放过这次机会，将来怕是没有这般容易。”
“你放心，佛爷早就说过，荆湖之兵本就军纪涣散，老百姓现在宁可信咱们也不信官府，他刘光世留下大部兵马在此地又有何用，难道还能多过这三山之中的万千黎民不成！等着吧，咱们这次回岳州之后，庞将军他们也要开始动手了！”
……
一天之后，船只在沅江上游的一个水寨停了下来。那年轻书生终于第一次凑到了方垕身边，急切的问道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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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们不回洞庭湖？”
老和尚笑道:“谁和你说我们要岳州了？”
“鼎州乃朝廷地盘，你难道不怕被官军把你们一锅全端咯。”
“谁又和你说鼎州是他赵家地盘了？”
老和尚指着水寨中的一面“方”字大旗，又指了指身后船上挂的。
打趣道:“是不是同一个字？”
书生闻言又惊又气，他刚才不是没了看到这些，而是一个水寨不代表整个鼎州，只不过现在被方垕挑明，心中反而着急起来。
“也看了几天了，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，不要憋着。”老和尚道:“憋久了对身子不好。”
书生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，却还是问道:“我以前听巴中的船商说，岳州君山岛有一支人马，为首之人名叫钟相……莫非是被你火并夺了山寨？”
“君山岛之主以前确实是钟相，而我却并未火并于他，只不过替人代管而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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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和尚领着他往前走，反问道:“你姓甚名谁，为何选择在这天下大乱之时，离开巴蜀那安宁之地。”
“不是告诉你姓虞嘛……”书生无所谓的道:“虞允文，字彬辅，特地出巴蜀来报效朝廷，建功立业的。”
“建功立业就那么容易？”方垕笑道:“如果不是碰上我们，反而被刘光世的人拦了，我怕你已经在长江里喂鱼了。”
虞允文翻了个白眼，他虽然觉得这群水匪不是为非作恶之人，可也不会相信堂堂西北名将刘光世的兵马会如此没有军纪。
“我可不是那些愚民，只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。”虞允文问道:“听你口音也不像这荆湖人啊，怎么跑君山岛为非作歹起来了？”
“哈哈哈哈。”方垕无所谓他的言语，回道:“家乡睦洲清溪县。”
“哦，睦洲清溪……”
话未说完，虞允文忽然眉头紧皱，眼珠子瞪着依旧笑容满面的老和尚。
“睦洲清溪人……姓方……你莫非是方……”
“对，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方家。”老和尚不想听见他嘴巴里说出什么有辱方腊的话，直接出声打断。
“不对，不对……”虞允文惊恐的摇摇头。
“我果然没看错人。”老和尚见他这么快便能猜到，更是起了爱才之心。
笑道:“没有什么不对的，正如你心中所想，我们是大周朝廷的兵马。”
虞允文茫然的看着他，只觉身子一软几乎要站立不住。他早就听人说过曾经方腊兵败，剩下活着的人都跟随柴进去了山东，而现在老和尚直接承认君山岛是大周兵马，他只觉得心头大骇。
“完了，如果不早些灭掉这支兵马，长江天险终将被他们踏过，而自己的朝廷又将如何生存？”虞允文心中急切的想着:“不行，我得想办法逃出去，必须去求刘光世，让他抓紧剿匪，不然大宋灭亡之日不久矣……”
旁边的方垕一脸微笑的看着他，虽然不知道他心里具体想的是什么，却也猜了个**不离十。
“别费心琢磨了，你的朝廷已经无药可救，哪怕没有我君山岛，荆湖之地也将乱匪横生。”方垕收起笑容，缓缓的说道:“你若不信，自己去各处州府看看吧，看看那刘延庆的好儿子，把个荆湖鱼米之乡，祸害成什么样子了……”
……
夏天的酷热并没有影响南方的山水景色，当火红的烈日从山尖升起，烟波浩渺的洞庭湖霎时间像披上了一层金甲，在微风的吹拂下，湖面微微泛起的涟漪也在这时候闪着明亮的光。而那茂盛翠绿的水草之间，雪白的天鹅像是呼朋引伴似的，正欢快的鸣叫。
老和尚问:“以前见过这么大的湖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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虞允文摇了摇头道:“巴蜀虽然山峰秀丽奇绝，却未有大湖可供一观。”
“你去了趟鼎州，要不要再去岳州看看？”
“不用了。”
虞允文眼神中透露着痛苦与茫然，他在成贵的陪同下花了两天时间在鼎州四处转了一圈，可看到的却不是自己希望看到的……
在他的心里，大宋虽然只剩半壁江山，可是有富庶的两浙、淮南、荆湖，再加上暂时固若金汤的巴蜀，只要君臣上下一心，将来鹿死谁手犹未可知。但是现在，荆湖被刘光世的兵马弄得乱七八糟，百姓们之所以还未造反，只不过是因为方垕等人还在克制的没有攻占大州大府。
只要他们这支兵马哪天举起大旗，肯定响应着不知凡几。到那时候，没有了刘光世的荆湖兵马如何还能抗衡！
“我有一事不明，还请方大寨主解惑。”
“你问。”
“如今刘光世远赴江州，而荆湖的兵马虽多，却被你们借助四周水道调动得疲惫不堪，为何你们现在既没有攻打州城，也未大肆招兵买马呢？”虞允文问道:“按现在的情形，只要你们攻占某处大城，借城中兵器粮草之便，完全可以与荆湖官军抗衡的。”
方垕笑道:“其实很简单，咱们那皇帝不让。”
“他为何不让？”虞允文很是不解的问。
“荆湖如果不是刘光世的兵马太过乱来，这里的百姓虽然不会大富大贵，但是维持生计却也能满足。可若是我们真的开始大肆招兵买马，那荆湖的百姓会怎么样？”方垕缓缓说道:“百姓们只要拿起刀枪，便会有无数个家庭妻离子散，四野田园也将无人耕种……这个结果不是他想看见的，你明白吗？”
虞允文闻言不禁心头一跳。
不可置信的问:“他真有这么好？”
“我们是自己人，夸多了你也不信。”方垕笑道:“也或许是他现在根本没把刘光世放在眼里。其实这也难怪，大周兵马从山东数州之地杀出，独抗宋、金两国不仅未败，反而占据了整个中原……你说一个小小的刘光世又算得了什么？这么和你说吧，只要丞相乔冽领军过了长江，这军纪涣散的荆湖兵马在他们面前，就是土鸡野狗一般！”
方垕说完，见虞允文愣在那里半天不说话，不禁笑着道:“你是个有血性的读书人，但不是个迂腐的读书人，一个朝廷如何，不是几个中枢有几个贪官所能决定的，如果皇帝圣命，他身边的贪官也能变成治世的良臣。而这些，你那大宋皇帝怕是做不到咯……”
“佛爷，您看谁来了？”
正在方垕二人看着湖光山色发表感慨的时候，身后却传来了玉爪龙成贵的声音。
待回头看去，只见一个身着华丽的中年汉子，正一脸笑容的对着这边拱手作揖。
“不想是咱们李四李大将军来了，真是稀客啊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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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佛爷，您可别折了小人的草料。”
来人正是陪钟相一家回汴梁许久的青草蛇李四，只见他傻笑着连忙上前，对着方垕行礼道:“小人虽然在哨探营挂职，可哪里是什么将军咯，哪里又有我这么没出息的将军嘛……”
“哨探营也属战营，称呼将军确实应该的。”成贵在旁打趣道:“只不过兄弟你若是穿上铠甲，我还真有点不敢想。”
“你直说我上不得台面不就行了，还在这拐弯抹角的做甚？”李四无所谓的笑道:“我还不乐意穿呢，坐凳子上咔咔响半天不说，上茅房拉个屎都不方便。”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方垕指着李四大笑道:“真不知道将来你家皇帝给你安排个什么官职，不然啊，这朝堂上每天怕是得热闹死。”
“小人哪里能进朝堂，在后面给圣上他老人家跑跑腿就行了。”李四憨笑两声，忽然看向旁边也正盯着自己的虞允文道:“这位先生是近日投山的？倒是面生得紧。”
“这位是虞先生，刚从巴蜀过来。”方垕心中了然的道:“你有什么事情尽管直言，不用避讳。”
李四见方垕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，便先向虞允文拱了拱手，然后对方垕道:“闻相公已经把您的事情请示了圣上，只不过圣上让您等淮南乱起来再动手！”
说完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奉上。
待方垕看完，只是微微点头并没多说什么，反而问道:“河北与淮南怎么样了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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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人来时，淮南一直没有动静，但是河北却有好消息传回。”
“哦，说来听听。”
“李懹、林冲几位将军在深州引金人上钩，不仅灭了常胜军两万兵马，更直接砍了甄五臣和张令徽这两员大将……这算不算好消息？”
“好啊！”方垕与成贵皆大喜道:“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。”
“甄五臣与张令徽可是在常胜军中仅次于郭药师之人，现在连他们都死了，金人在河间府还能折腾起什么浪来。”成贵笑道:“说不定过不了多久，圣上便能一举荡平整个河北，班师回朝了！”
场中四人，一边是兴高采烈聊得飞起的方垕老少三人，一边是对这消息又惊又喜的虞允文。他喜是因为金人终于吃了大亏，可惊的是……如果柴进平了河北，接下来便可毫无顾忌的对大宋动手了啊！
正在这时候，已经聊得差不多的方垕忽然开口对成贵道:“既然朝廷已经有了谋划，让庞万春和杨广、杨钦撤回来，待淮南有了动静咱们再动手不迟……”
……
李四和成贵慢慢的走向大寨。
“兄弟，我看那白脸书生与咱们好像不是一路人啊，佛爷怎么一点都不避着他。”
“佛爷慧眼识人，他只说这书生绝对是个可遇而不可求的人，想将其收在麾下。”成贵说道:“现在虽然还没答应，可是他反正离不开君山岛，却也不必担忧。”
“那是当然，佛爷智谋过人，哪里需要咱们操心。”李四笑道:“就冲他以前带过来的那杨再兴，我猜这白脸书生肯定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。”
“你特意跑一趟不会就是为了送消息吧？”
李四摇了摇头。
“哪里有这么轻巧！你还得想办法送我去巴蜀呢。”
“可是巴蜀有何大事发生？”
“就是因为一直没有消息才让我必须去一趟。”李四无奈道:“燕小乙和偷儿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，朝廷也不清楚蜀中到底是什么样了，所以让我带人去看看。”
“那刚才你为何不向佛爷说知。”
“那书生一看就是还没投山的，佛爷又说是从蜀中过来，我哪里会轻易说起许先生和燕小乙的名号？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……”
成贵与李四等人也都是极为熟识了的，知道他与过街老鼠张三虽然看着吊儿郎当，但是在哨探营那么多年，却从未出过大的差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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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兄弟顾虑得是。”成贵道:“我对长江水域不是太过熟悉，过两天等夏诚回来，我让他亲自送你一趟。”
“行，都听你的安排。”李四笑着打趣道:“反正把这条小命交给你了，只要别给我送了就行。”
“放心，死不了你青草蛇。”成贵笑道:“怎么也不能让你那定了亲的小娘子守活寡不是？”
“我就是担心这个啊。”
“哈哈哈哈。”成贵笑着问道:“那你把人家接去东京那么久，为何一直不成亲？”
“这不是想等圣上回京嘛。”李四无奈道:“以前在山寨都是圣上主婚，总不能到我李四这就变样了吧……何况师傅他老人家也不在，我可是连个磕头的人都没有呢！”
“怎么没有，你把张三叫来当个临时老子不就行了？”
“滚！”李四笑骂道:“我当他老子还差不多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