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午八点多的时候,凤鸣一个人坐在床上,手持一面小镜子在不停的照自己的脸。
只从那个晚上在车间里遇到年轻的厂长之后,她便开始魂不守舍起来,她的世界时全是他,即便在车间扣铁丝的时候也是。
只从遇到了贾玉轩之后,她一人在宿舍呆的时候,便爱拿面小镜子不停的照自己的脸。一边照,还一边又捏又摸又拧的,好像是对自己那张脸极不满意。
以前她一个人在宿舍的时候,她喜欢躺床上看书。只从遇到贾玉轩之后,她拿起书再也看不进去地个字了。
她住的宿舍里一共有六个女工。其中有两个在前场上班,前场是收购棉花的地方,只有白班,八点不到就去岗位上了。
其中两个是车间的喂花工,三班倒,现在正上中班,和凤鸣一样,夜里十二天下班。昨天二人下班时,因为正半夜,喂花的棉垛相比车间,离宿舍能近几里地。夜里十二点下班,棉垛区空旷无人,二人便绕过背处,偷偷抱了好多皮棉回宿舍,连夜装成枕头,趁着早上门卫换班,二人带着装皮棉的枕头回家了。
另外一个女工也是车间的喂花工,但她上的是后夜,又是地皮工,家在附近村里,一下班便回家睡去了,嫌宿舍睡不安稳。做为地皮工,她总感觉高人一等似的,很少住厂宿舍,尽管宿舍里有她一张床。
反正吧,此时此刻,同宿舍别的女工都不在,宿舍里只有凤鸣一个人。其实,平时的白天,也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呆在宿舍。
平时的白天她除了洗洗刷刷之类的杂活,便只躺在床上看书。
但只从遇到贾玉轩之后,她再看不进一个字了,一个人在宿舍的时候只是不停的拿镜子照自己的脸。
若是以往的白天,她会看书看得入迷,雷打不动的入迷,宿舍发生什么都与她无关。
此刻,她正拿面镜子照自己的脸,越照越不满意。她不满意自己那张稚嫩的脸,她想变得成熟些;她不满意自己的超短发型,这超短发型太嫌小,她想变成长发飘飘。可只从三年前剪了长发,她一直都是这种假小子似的超短发。
怎么办?她想瞬间变得成熟一些,她想瞬间变成长发飘飘。
只为他而变。
她也知道这样魂不守舍的一直照镜子不行,可她却无法停下来。
本来,她今天一醒就在心里嘱咐自己,反复的嘱咐自己,才能不想他。不想他,不照镜子。可她捧着福尔魔斯探案集,两页盯着那一页,半个小时盯了几十次,每一次都看不进去一个字,满脑子都是年轻厂长贾玉轩的身影。
她从记事起,便被无边无际的孤独包围着,感觉这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,哪怕身处闹市哪怕身处喧嚣的学校,哪怕是父母兄姐团聚一堂,那种孤独荒凉的感觉,始终都淹没着她。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,她一个人在荒无人烟的野地里寻找,不停的寻找。
梦里也如此。
那种前不见古人,后不见来者,念天地之悠悠,独创然而涕下的孤独荒凉感,如影随形,无法摆脱,。
她今年十七岁了,十七年来,那种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的孤独,伴随了她十七年。
直到几天前的晚上,在车间遇到了年轻的新任厂长贾玉轩,那种感觉才哗啦一声消散了。
那一刻,她荒芜孤独的世界里,瞬间春光明媚,百花盛开,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害羞,虽初次相见,她的内心世界,却汹涌着久别重逢的惊喜。
其实,在车间遇到他的那一刻,她瞬间就认出他了。因为她以前曾经梦到过他。
在她与冷战定亲的前一天晚上,她梦到他了。
在梦里,她走在一条空旷的街上,好像是晚上,有路灯,她在路上追随着一个行走的男人,那个男人在她前边的十几步之遥,他的背影,她一直记忆犹新,到现还历历在目,他穿着藏蓝色的长款呢子褂,过膝的那种长款,脚上穿着皮鞋,走路时发出悦耳的声音,这样走了好长时间,他进入一个很气派的楼阁庭府,他一步一步登上台阶,府庭的大门自动为他打开,他在跨过大门之前,转过身,冲她笑着挥了挥手。她这才看清他的俊美的五官,他原来是她的丈夫……在梦里的意识里,他就是她的丈夫。
在车间遇到他的那一刻,她瞬间就认出他了。可现实的他却还不是自己的丈夫。
自从在车间遇到贾玉轩之后,她内心世界里开始热闹起来,喧嚣起来,满世界都是莺飞草长,欣欣向荣,鸟语花香。
可她也知道,人家是厂长,又有背景,根本看不上她这个老百姓,再就是,她也已经与冷战定亲了。
一想到这些她就难过。
上天真是个好编剧,最会捉弄人。
十七岁,韶华初盛,青春渐茂,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,却让她思念成疾,魂不守舍。
此时此刻,她逼迫自己放下镜子,逼迫自己又捧起了福尔摩斯探案集,倚墙歪坐在床上,逼迫自己去看手里的福尔摩斯探案集,可最终还是捧着书发呆。
捧书发呆的人儿,竟不知啥时进来个女的,因为两个后夜女工回家时,只是将门给轻轻带上,并没有锁住,凤鸣也懒得下去上锁,所以,那个女的才畅通无阻的直接进来。
“你这个宿舍有叫林凤鸣的?”那女的一进门就质问。
凤鸣认得这个女的,她是后院办公区的,属于领导级别,负责办公区的领导们签到点名,还有通知开会什么的,反正她就是在办公室很享受的那种傲娇贵妇。尽管凤鸣并不知道她是否结婚,可凤鸣一看到她就联想到了“傲娇贵妇”这个词。
那傲娇贵妇的话音没落,凤鸣赶紧点头:“嗯。”
“你赶紧通知她,去办公室见一下丁主任,她有急事找她。”那傲娇贵妇的说完,很傲娇的出门而去,连宿舍门都没有带上。
傲娇贵妇一离开,凤鸣心里开始七上八下起来,魂不守舍也消散了一些,继尔代替魂不守舍的是担心和困惑。
因为像她这种普通工人,无缘无故的突然被办公室召唤,都不是啥好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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